萧岭看梯田

发布时间:2025/5/22 18:16:31

来源:长汀县融媒体中心

已经是9月27日,卫弟问我说:“萧岭10月1日要开镰割翻藁了,邀了介姐去看看,你们也一起去吧?”这个季节,童坊的萧岭梯田,肯定是长汀野外景观最好的网红打卡地。我担心要爬山腿脚不便,卫弟说:“车可以一直开到观景台,不用上岭下墈,不然不敢邀介姐。”下过乡,耕过田的人对田地有一份割舍不去的特殊感情,何况,童坊的萧岭一片,还是个很多故事的地方,于是欣然前往。

因为曾经在童坊学烧砖瓦、我的任有雄师傅是石槽村人、参师师傅魏明洪(祖师佬)是廖家坊人的缘故,经任屋岗到童坊这条路我走过多遍,很熟;卫弟也熟,他是因为姻亲祖居童坊,多次走动;最熟当然是介姐,1970年前后她在龟岭西北坡下的罗坊学校(附设初中班)任教3年,那时候任屋经龟岭到童坊甚至还没有开公路,她去学校、去童坊、甚至去萧岭探望下放在那边工作的姐夫,全凭两条腿走路。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村庄依旧,地名永存,她对任屋、石槽、李家、店前、廖家坊、罗坑哩,“到了新店就开始攀爬龟岭”这一路简直如数家珍。由于现在开凿有1655米的悠长隧道,一分多钟就翻越了海拔不少于1200米的龟岭。我却想起了有一次替童坊公社“㧡长担”翻越龟岭的往事。担子不重,也就60多斤,比上山砍一担柴火轻多了,但“远路冇轻担”,特别是挑担翻越山岭,还真是严峻考验。我深知“得人钱财,忠人之事”的道理,努力像《登泰山》里的挑山工那样艰难地登踏龟岭山路的每一级台阶,但竭尽全力的消耗难掩挣扎的狼狈,于是“雇主”大姐夫不忍心,帮我挑一段山路。看得出其实他的体力也不行,没走多远,就“撂挑子”了……。反正那次的辛苦记忆就算是刻骨铭心了。介姐则忆起她带女儿向群去了童坊,姐夫送她返回罗坊学校,还没翻龟岭却遇见公社书记林大穆,林书记告诫说:“小游啊,夏收夏种那么紧张,你离开生产队,不太好吧?”姐夫是聪明人,赶紧回答:“好,好,马上就回生产队。”撇下老婆孩子,真就回身走了。剩下介姐一个人带着孩子翻山越岭。“那时忘了辛苦和累,就怕灌木丛生的路边窜出一个坏人……”

有了隧道,童坊似乎就很近了。但无论介姐或我,都再也无法寻回50年前对童坊的记忆。现在的童坊镇很像样,宽阔的马路,繁荣的街市,一色砖混结构装修精美的楼房,灯箱广告琳琅满目,估计夜晚也会是一片繁荣景象。

萧岭公路就是大姐夫他们几个下放干部领着几百民工用“群众运动”“人海战术”、靠锄头畚箕一段一段起早贪黑修起来的。当年还只是黄泥加沙子的路面,现在道路都硬化了,虽然有点年久失修,路面爆裂严重,去萧岭的路仍然觉得并不难走,大多数路段坡度也不算陡。突然想起这条路还曾经是长汀到连城的“县道”,就觉得这路况是不够相称了。不过我很快就发现长汀县政府在网上发布了翻修这条路的招标广告,相信不久这条路也能焕然一新。

记不清盘山路转了多少圈,也没有遇见交会的车辆,路边有一竹农在给伐下的毛竹起堆,准备外运。再转一个弯,豁然出现“肖岭梯田观景区”的巨大标牌,一阵欣喜一阵皱眉。喜在“到了”,愁在“肖”是一错别字,又犯了我这语文老师的“忌”。在这里“xiao1”是姓氏,当写作“萧”。如此光荣的姓氏被改成“肖”,容易让人联想“宵小(趁夜偷盗者)”。汉代开国名臣、被誉为“名冠三杰”的萧何泉下有知,胡须肯定会翘起来。但是主事者已经那么着了,你也只能像吃了苍蝇那样难受地接受。看风景吧!

走几步是观景台。观景台边筑了艺术化围栏,防止游客看到美景一激动乐极生悲掉落田坎下。梯田就在脚下,金黄金黄的稻谷顺着山坡往下铺展,弯弯曲曲,层层叠叠,极目望去可有四五片,我的最新款Mate60手机也无法收拢全景,只好采用摄像的方式扫描。对照过去看过的萧岭梯田照片,实景反而没有照片壮观,知道人家的照片是无人机升空拍摄的,居高临下,一览无遗,我们“只缘身在此山中”,当然只能看到局部。萧岭下狭长的山谷是马罗村,看上去也就三四十户人家,也是白墙蓝瓦,映衬在高树修竹之间,很富庶的样子。我又生发“无端之思”了,担心在狭长的山谷中建立山村,就怕发生泥石流。好在萧岭山体结构稳定,千百年来平安无事。马罗村民就是靠这一片田地养家活口吗?山高水冷的梯田稻谷产量低,但是现在采用了新品种、新耕作技术,再加上化肥的保障,产量应该有很大提高。看那谷穗,每穗谷粒可达80粒左右,也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果说刀耕火种是原始耕作方式,那么开垦梯田就是飞跃提升了。而梯田的开拓是非常艰难的,先要铲下山皮在合适的田边壘田坎,再将田壁的土方斩下褪到田边作填方,填到一定高度就要灌水,让田坎和填土停结实。否则田坎塌方就前功尽弃。这种挖、填、灌、停的过程要反复几次甚至几年,一坵梯田才能成型。所以萧岭这一片梯田不知经历了当地农民几代几百年的劳作才开辟而成。“胝手胼足”这个词用来形容生产力极其低下的边远山区农民的劳作,真是太贴切不过了。看到这些梯田,你不能不对萧岭的先民心生敬意。

还有一个必须探寻的、也是我一路来思考的大问题,那就是梯田的灌溉用水从哪里来?待到现场,豁然开朗——其实梯田处在萧岭的半山腰以下,梯田以上还有上百米高的崇山峻岭,这部分山体的蓄水形成山泉,把山泉引导去灌溉田地就成了。在观景台下最高的那块梯田墈上,一根pvc管从壁上伸出,管子的四周糊上了水泥,清水从管子里汩汩流出,管口装了洗手盆,洗手盆的水流向一旁的卫生间。我相信这种泉眼还不止一两处,还愁没水吗?梯田的土质系黄黏土性,保水能力很强,轻易就不至干旱了。

农田翻耕的畜力是另一个大问题,坡陡路滑,大水牛肯定不方便在梯田上耕作,田块太小,转身不便,一不小心会摔死的。那就用黄牛,还要是体型较小的品种。现在用机耕,马罗的农人们能享受到现代农耕的硕果吗?顺着坡与坡之间的凹地,他们开了一条机耕道,顺着机耕道,小型农机似乎可以上下两边的梯田。当然,要小心,坡度还是够大的!这些天有人发了萧岭梯田水稻收割的视屏,没有用农机,全是手工操作,还是碍于山高坡陡吧!马罗农民还没能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

介姐寻觅着当年开公路她来马罗村看姐夫时居住的工棚式的小屋,“找不到了,一点痕迹也没有了”。时隔半个世纪,超越了河东河西的演变。

罗浩是在童坊长大的,他还知道萧岭的稻谷很贵,因为萧岭稻谷产量少,碾的米做的饭又很好吃。像这种纯天然无污染的有机食粮,成为珍稀合情合理。

萧岭这一片山场有一个特点:山高谷深,峭壁陡立,每一个山头都直指苍穹,每一个山头的海拔都有1000米以上。山坡和谷底原始森林遍布,雾濛架罩,瘴疠蔓延,鸟兽出没,人迹罕至。站在高处往四周看,延绵的山脉莽莽苍苍。读过《西游记》的小孩会联想蜘蛛精修炼的盘丝洞,我却联想《红楼梦》的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我想曾变成通灵宝玉的那块无才补天的顽石,就应该遗弃在这样的荒山野地里。

人们说,萧岭的东边还有“虎忙岽”和“仙水塘”,两座山头都高耸入云,这辈子已经不胜足力,无缘攀登了,但我对这两座山的名称还有浓厚的追问兴趣。

“虎忙岽”,多么富于画面感和动感的名称。山高必有虎,此虎必是华南虎。它“忙”,忙什么呢?忙着觅食?忙着打斗争地盘?忙着搬家?……说不清楚,但是一个“忙”字点出了此山老虎众多,出没频繁。难怪不远的平原山在南唐时代就建了广福院,那是伏虎法师修道成佛的地方。法师伏虎,当然要在老虎为患最严重之所在。不过我总怀疑这个“忙”字有误,或许是“芒”字,指那片山头长满了老虎隐匿的芒草。还在幼年我就听老人们讲山上老虎出没吃人的惊险故事,知道老虎喜欢隐藏在芒草丛中。有一种芒叫“蚊子絮(音siu4,学名可能叫丝茅草)”,还有一种芒叫“鸡嫲秕(音bi3,学名可能叫黑莎草)”。这两种芒都结类似粟粒或谷粒的果实,山鸡等鸟类喜食,所以这种草丛也是山鸡觅食和栖息的地方——于是老虎在这个山头出没就顺理成章了。当然,“虎忙岽”是县志的用词,我们还是遵从权威的哈。

另一座名叫“石上山”的山头有一方“仙水塘”,水面不宽,也就几分地大小,可能还随季节发生水丰水敛的变化。池塘四周据说草木葱郁,繁花似锦。池中繁殖着一种小鲵,俗称娃娃鱼的,这是一种环保两栖动物,长着腿脚,捕食昆虫为生,大概是通过某条山溪爬来池塘栖息的。池塘地处高山,池水源自山泉,没有人畜污染,自然清澈甘冽,其本初称名或许是“鲜水塘”吧?但人们赋予它一个“秋福救母”的贤孝故事,说小伙子秋福的母亲生病,需要仙水煎炙汤药,秋福踏遍青山,找到鲜水塘取水,果然治好了母亲,于是“鲜水塘”成了“仙水塘”。长汀话“鲜”和“仙”读音完全一致,为了美化,为了宣传孝道,为了增添一些神奇色彩,改“鲜”为“仙”合情合理,也很善良,我也赞成从俗。

下山后已近中午饭点,卫弟推荐去新桥街上吃牛骨汤面,还说柳柳和可可都很赞赏的,于是欣然前往。正是墟天,但都早早散墟了,面店客人不多。一边等汤面上桌,一边还可以观察厨倌老板娘的操作。只见她一手揭开一口大缸的铝合金锅盖,一手拿了一只大约有一米的长柄汤勺在缸里搅拌。探头看那缸里,哟呵,就是熬煮得雪白的牛骨汤,带肉的牛骨也是售卖的,一大碗,只比汤面贵两块钱。面上桌了,尝尝,符合“便宜、好吃、多”的穷顾客心理。怎么能不好吃呢?面是切面机压制的扁形湿面,汤是在充当釜的大缸里高温熬炙了不下12个小时的鲜牛骨汤,臊子就是牛骨上剔下的糜烂的肉,再配点生菜、葱姜,下江南的乾隆皇帝也会赞不绝口的。

游程大约80公里,仅费时4小时。七、八十岁了还能登山野游,是驱车提供的方便。

同行的是介姐,我和桂枝,加上卫弟。梅英留恋汀州医院免费而包治百病的红外理疗,没去,亏不亏?

周 存  

图片来源:长汀县融媒体中心